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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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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八百年時光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然而那帝國的二世而亡,以及楚人一炬,以及這之後的政治正確、諸多的典籍與記載遺失等種種,足以使那段時光與歲月被蒙上神秘的色彩,變得不同。

但這帝王的資質卻又無疑是極好的,極端的聰穎、早慧且過目不忘。其所見過、看過之種種,並不會有任何錯失和遺漏。只不過,只不過什麽呢?從自原身身上醒來,見到那東華帝君開始,嬴政卻又忽然是意識到,那些記憶同樣是可以將自身欺瞞的。

視之不見聽之不聞,仙神菩薩以及那超凡生物的手段同凡俗種種又不相同,更超出絕大多數人的想象。於眾生之認知、意識、記憶等方面做出手段,同樣並不鮮見。

只是同樣的,這一切卻又並非是沒有限制,無有制約,可以隨意被濫用。所謂天道平衡,眾生俱是螻蟻,便是如此。

這眾生之所指代的,並不僅僅是凡俗眾生,更有那自以為高高在上的仙神,有自以為可以將一切玩弄的諸佛菩薩。善泳者溺於水,玩弄眾生者,同樣將會被那眾生所玩弄。

但不管你承認與否,總歸是有那麽一部分生靈,在一切尚未曾清算之前擁有那麽一部分特權的。而這些特權的擁有著則是那一眾的仙神菩薩,是那高居在三尺神臺之上,自認為可以將一切推動與掌握的天上人。

然而同樣且理所當然的,此世之間第一位將六合一統只差一步便足以將層層禁錮打破,踏足到人皇之位的帝王,自然是同樣是有著叫這天地間的仙神菩薩們為之忌憚的理由的。

當然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四目相對望向那黎山老母的第一時間,嬴政忽然意識到,或許從始至終,對自身記憶做出改變的便是......

我是我,我非我,從何處來,到何處去這樣的問題從來便是簡單而又覆雜。並沒有那再是確切不過的答案。然而這帝王那被塵封的記憶之門由此而被打開,所顯露出來的,自是那泛黃的紙張記載裏,有什麽在一點點清晰。

那是後世人穿鑿附會之下的記載,是這帝王死後洪水滔天之下,再明顯與刻意不過的、卻又並沒有任何來由的抹黑。

道是黎山老母知道秦將要二世而亡,所以化美貌村姑下到凡間,對那帝王做出指引。又在那驪山行宮之內同這帝王相逢,希望其能夠得到點撥與驚醒。未成想這帝王窮兇極欲再是好色不過,竟然動手動腳出演調戲冒犯神明。

於是黎山老母憤而離去,不再理會此間事宜。更是在此之後,不再以年輕女子面貌示人,而是以老嫗形象而存在。

但——

“申侯乃言孝王曰:‘昔我先酈山之女,為戎胥軒妻。生中湡,以親故歸周,保西垂。西垂以其故和睦。”

自秦昭襄王開始,嬴政的高祖母宣太後、曾祖父秦昭襄王、曾祖母唐太後和葉陽後、祖父秦孝文王、祖母夏姬和華陽夫人、父親秦莊襄王、母親趙姬,甚至是嬴政本人,俱是葬在驪山。

黎山老母、驪山女於秦人的典籍記載及傳說中,於殷商之際嫁給貴族戎胥軒,兩人婚後生子中潏。後來戎胥軒及驪山女夫妻二人替殷商鎮守西部邊境,而在戎胥軒逝世之後,則由其子中潏繼位。

後歸順周朝,於西部逐漸形成秦國。而戎胥軒及中潏父子便是秦國王族的祖先,同樣是後來的秦皇嬴政先祖。而驪山女,眼前這黎山老母,則是秦人的祖先神。

只不過隨著秦二世而亡,隨著有關昔日帝國之種種被湮沒在歷史的塵埃裏,總歸是有什麽縱使留下了只言片語的記載,卻仍是叫人所下意識的忽視了的。

於是最終流傳在世人口中的,不過是那帝王有眼不識泰山,將神明觸怒並且遭受到懲罰,在調戲黎山老母後不久便暴斃亡故一事。

正所謂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縱使那帝王曾是天命所歸橫掃六合又如何?終將是天怒人怨惹得那眾生揭竿而起,將其推翻。

“你看,縱使是其祖先神,是黎山老母,同樣不再給之以庇護了呢!”

“多行不義必自斃!那大秦之所以會亡,自是怨不得旁人。”

就事實而言,那再是狂妄同樣再是自傲不過的君王其實並未曾對那八百年前,最終將帝國推翻之黔首與眾生有過多怨念的。甚至於八百年後在那大唐皇帝陛下身上再醒來,這帝王在那內心裏所想到的從來便不是那些無意義的爭辯,是為自身之身後名而正名等種種。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自認是將天命握在手中踩在腳底,使那眾生俯首和臣服而非是叫那天命將一切賜給自身的秦皇,自然是不願意更不會將目光著眼於這些小事之中。所看向和想要達成的,更非是替那昔日之種種正名,叫那早便已經隕落在舊時空裏的帝國將生人的空間擠占。

“天下一國,神州永安。”

那是李治察覺並且確認眼前的阿耶早已經不再是昔日阿耶的某一個夜晚,從睡夢中驚醒於午夜夢回之際,不知怎麽便溜達至君王處理政事的大殿中的晉王殿下以目光望過,有光、有躍動的燭火從那窗欞透出。

較之以過往似乎更加勤政同樣是更加繁忙的帝王並未曾睡下,如淵似山,一舉一動間仿佛是以尺度量了的身形間,給人以無端的、莫名的壓力。整個大殿中仿佛是針落可聞,只除了那帝王筆尖接觸到紙面以外再無任何多餘的聲響。

於是李治的到來便顯得極是清晰,並沒有任何遮掩。即便這向來謹慎且心思深沈的大唐皇子其實早在踏足到此間的第一時間,便下意識的壓低了呼吸。但很顯然,縱使沒有宮人的提醒,李治的到來同樣是瞞不過嬴政的眼與耳的。

“稚奴?”

套上了那大唐皇帝陛下之皮囊與外殼,以原身之面目與身形、身份而存在的嬴政擡起了眼,望向夜半而來的李治的雙眼中,恍若是存在著幾分虛假的溫情,又好似是並沒有任何的情緒存在。

恰如同冰雪消融潺潺水流在那不知不覺間流淌,於這本就是心思深重的皇子心中帶起些許寒涼。心驚膽戰卻又自然而然的,李治忽然便意識到,眼前這不知究竟是何人的“阿耶”,其實是將那一切種種盡在掌握的。

“所以眼前這人,其實是已經知道,自己對其身份有所猜測了嗎?還是說這本就是其所放任,並不願去掩飾其同阿耶之間的那份不同?”

李治捫心自問,有些答案分明是已經流淌在嘴邊,便要被吐出。然而下意識的,李治張口,於嬴政望過來的、清淩淩的目光之下,卻又似乎無法有任何言語被吐出,說出任何言語與疑問。

內心深處的靈覺裏,更是似乎在提醒著這本應當再是清楚不過,當如何權衡利弊的皇子,究竟怎樣選擇方才是正確。但什麽又是正確呢?

分明是在以目光望過的第一時間,便知曉和清楚了什麽的嬴政放下手中筆,起了身,不急不緩卻又仿佛是以尺子度量了一般,以那分明是再自律與嚴謹不過的姿態走到了李治身前。

以手伸出,仿佛是什麽都不曾知曉一般牽起了李治的手。

或許是因為這是別人家孩子,又或許是因為這帝王並不願意那昔日種種再重演,所以難得的,嬴政似乎存有了幾分耐性,幾分充裕卻又並不怎麽充裕的時光。

至少這帝王或許仍是習慣於將一切扛起,並未曾對這世間的眾生給以太多的信任。即便這帝王似乎表現出了做為一個君王再優秀不過的素養,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並不曾因那八百年前之種種而對手下人報之以太多的惡意及揣度。

甚至將李斯、李信等原諒,再度收歸到麾下。但誰又能夠說清楚,這帝王內心深處又究竟是如何作想的呢?

於孤獨中生,同樣是在孤獨中死去的帝王之所思所想,自非是這世間的蕓蕓眾生所能夠揣度。然而嬴政帶著李治進到殿中,來到那桌案之前,握了李治的手,執筆寫下的,自是那“天下一國,神州永安”八個大字。

原身擅書法,擅飛白,用筆雍容豐朗、流利灑脫,筆勢生動且遒勁,字裏行間充斥了帝王威儀與大氣華貴,不可侵犯之感。對於自小便於君父跟前長大的李治而言,自是再熟悉不過。

甚至於過往的無數時光裏,原身曾無數次的握了李治的手,教其一筆一劃,寫下那諸多字跡。然而於此時刻,在那潔白如雪的紙面之上,所留下的字跡,卻分明不是李治所熟悉,更不是原身所擁有。

文字統一的伊始,相較於八百年後的大唐而言,八百年前的文字無疑是稚嫩的,書法同樣是稚嫩。但見字如面,屬於秦皇之自己,同唐皇自然並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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